传统是历史发展继承性的表现,它是有时间概念的,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对于传统会有不同解释。
如果问我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的传统来源于哪里,就应该从1951年建系开始谈起。在《鲁迅美术学院雕塑50 年》一书中这样写道:“强调从小鲁艺到大鲁艺,到火热的斗争生活中去,与社会实践相结合的精神。在基本参照西方近代雕塑专业教育模式建构起来的框架下,大力倡导学习和研究我国优秀的民族民间传统。”另外还记载了:“1955 年,派金克俭、高秀兰、杨美应参加由苏联雕塑家克林杜霍夫主持的雕塑训练班。1956 年,派郑惠南、李克勤赴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艺术科学院进修。1957 年,派董祖诒赴苏联列宾美术学院留学。1958 年,聘东北著名泥塑艺人贺均到系任教。从而基本建成了以写实技术为基础的教学体系,奠定了以后几十年中进行基础训练的传统。对极其丰富的中国古代雕塑遗产的学习和研究。”如果从以上文字中推断应该是以苏联的现实主义基础课教学为主,去民主德国交流也是事实,融合丰富的中国古代雕塑遗产同样是光荣传统。总体上看就是以西方近代具象写实教学为基础课摹本。
杨美应 齐白石像 石膏 1958年
我认为陈绳正先生所分析雕塑系建立初期的特点非常客观:一、与时代相融合;二、参照西方近代写实教学方法;三、学习本国的优秀民族遗产。第二条主要是基础课教学。第一条和第三条主要是用在创作上。尤其是第一条尤为重要,是因为延安鲁艺是我们引以骄傲的精神源头,我们系老师在火热的生活斗争中与时代相融合,前辈老师的很多优秀作品,确实引领时代的脉搏,这应该是我们最重要的传统。就基础课教学的“正统”传统而论,我们与央美、国美还是有差距的。我们鲁美确实没有那么多留洋的名师,就是从延安鲁艺的名师而论,人家也比我们多很多。
以往八大美术学院雕塑专业的教学方式基本差不多,基本上以法国、苏联的雕塑教学为主,我们系也一样。当时各院校雕塑系的主任基本上都是刘开渠的弟子,自然都是刘开渠的部队。在全国基础课教学都差不多的前提下,鲁美雕塑系的基础课教学与其他兄弟院校有一点不同,为了歌颂我系,在2012 年我写了一篇发言稿《与众略有不同》谈到了我们系在具象写实基础课教学上与别人略有不同的三个特点:一、整体的观察。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一点全国都一样,但是鲁美更加重视,对于整体与局部的关系问题,我们更偏爱整体,因此作品更具有北方深沉大气的特点。二、重视形体结构。我导师田金铎就说:如果拿我们和广美一比的话就看出了区别,广美的雕塑更注重光影和解剖,更适合放在室内细观;我们的雕塑更注重形体,更注重对于光线的理性梳理,更适合放在室外远观。南北形成不同风格的两派,这一点全国人民都知道吧。三、强调主体意图的培养。鲁美在其具象雕塑发展的历史上,始终重视对于主体意图的培养,强调从具体事物的具象思维方式,到从具体事物中抽离出精神因素的思维方式,形成以主观意识为主导,以自然对象为媒介的制作状态。在作业制作过程中,学生通过不断的努力,使客观对象与他们所要表现的精神相统一,以实现主观意图的物化。表面上看我们系的习作不那么写实,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们系的课堂习作更注重来源于客观对象的主观意图梳理。我们系前辈创作的北京农业展览馆主雕《人民公社万岁》与其他院校的作品相比,写实弱与别人,主观精神性强与别人。我在《与众略有不同》一文中的第三段,通过我们系的很多优秀作品来论证了这个观点。我总结的这三点有更久远的传承,也有发生在我身边的传承。从其传承和特点中究其根源是困难的,北方的地域、教学的传承、特殊的年代都是其根源。
年代近一些事情就更加清晰。1977 年恢复高考,1978 年全国美术学院开始招生雕塑专业本科生。文革使中国人民憋了十年,那时的大学就像泄洪河道中的洪水澎湃向前,学生和老师好像在拼命地挽回以往失去的时光,老师们上课就是生命的全部,非常单纯,和现在老师们上课时的复杂心情不能比。记得也经常展开“教学大讨论”,就谁是“正宗”问题争得也是面红耳赤,为了学术上的权威性老师们是认真的。当然是法、是苏我们说不清楚,如果问我在鲁美学的是哪个国家的派别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教我们的老师也不属于哪个派别,他们虽然有些直接或者间接的短时间学习了一些西方的写实雕塑技能,但是并没有学习完成一个教学体系的建立,他们仍然有自己的教学和创作经验在教学中,因此说鲁美雕塑系属于哪个派是说不清楚的。但是革命的现实主义是主体教学,这点我们每个学生都非常清楚。
如果我是鲁美雕塑系教学发展的一个见证人的话,应该能说清楚我们在1978 年~1982 年本科学习期间在鲁美所受教育的体会:一、主流教学方式谁也不能否定,写实、现实主义是原则,并构成了教学的主要或者全部框架。二、但是不同的声音是有的,郑惠南、李克勤赴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艺术科学院进修,他们回国后所带来的理性、冷静、概括、注重主体意识表达的教学方式,对于我们教学与创作产生的潜在影响,尤其是理性的形体语言塑造风格潜在的影响我们至今。“文革”前“德派”是不被重视的,就是恢复高考后,它也是非主流。鲁美版画系的全显光先生在德国莱比锡艺术学院留学五年,在版画系也只能办个工作室,课程不能纳入全系的教学大纲,当然他的教学成功是显著的。
可以说郑惠南先生的雕塑作品《夏露德女士像》是我们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外国雕塑原作”;李克勤先生的独特教学主张,是我们能够听到的珍贵非主流教学观点;赵大均先生素描教学的理论与实践,在当时的教学体系中独树一帜;全显光工作室的素描教学方式同样对我们产生冲击。除了革命的现实主义主流教学之外的这些,理性、冷静、概括、注重主观意识表达的教学方式,虽然是非主流教学,同样使我们受益匪浅。也逐渐在我以后的教学实践过程中与主流教学相融合,成为雕塑系新的教学点,这一点在《双重基础—具象写实基础》和《形体与解剖》中表述的很多了。另外重要的一点:这种理性、注重主观意识培养的教学理念,在我系1999 年教学改革后,顺畅地与西方现代主义相衔接,形成一部分新的课程,相关内容在《双重基础—抽象造型基础》中有详细阐述。
如果2006 作为时间节点,这些也属于雕塑系的传统。2011年雕塑系的科学视觉方向,如果坚持数年也最终会成为下一代的传统。因此传统是发展和继承的表现,传统就像一根绳子,加一股就增加一份力量,割断一股就损失一份。
我们到底是哪门哪派说到这里还是说不清楚,派中有派,派在变化,很多东西相互融合碰撞,不断产生新的事物。就鲁美的具象写实基础课而论,是“迷踪拳”还是“鲁大侠”并不重要,关键是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教学体系,形成了我们新的教学传统。我今天所谈的教学传统,在以后能否成为传统也不重要,长江后浪推前浪,时代在发展,传统在变化和壮大。至于鲁美这种基础课教学模式,在当今世界大的艺术背景下是优势还是劣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需所求吧。
最后我又说了一遍,鲁美雕塑系65 年的发展中,有一个传统应该不会变化:与时代同步,弄潮在时代的激流中,这应该是我们鲁美雕塑系最应该坚持,并引以骄傲的传统。